惊蛰

转眼间这乱哄哄的一年就这么过去，新的一年又悄悄开始。

叶修那边似乎又一头扎进了网游里没了联系，韩文清这边也没闲着。眼看着全明星周末在即，他和张新杰都得参加，虽然就几天的事，但是两个主心骨不在，队里也得多少安排一下。元旦节过后，老板办公室里来了几位大赞助商。韩队长一般是不参与这接待的活，但这几位却是有着老交情的直接合作伙伴，还有个是找韩文清做的代言，都推了也不合适。于是他也只能队里队外地忙活，从节后一天都没站住脚。

就这样两眼一抹黑到了周五，再不去S市都赶不上全明星周末了。韩文清、张新杰带队匆匆忙忙飞到S市，虽然全明星正式开场要到晚上八点，可他们这些主要人物还得提前过来熟悉一下节目安排。听今年的主办方说，联盟已经引进了全息投影技术，势必要让这次的盛会做得好看、耐看、抓人眼球。

诸位职业选手也都很配合，毕竟都是吃联盟的饭，虽说活动是麻烦了点，但一年一度回馈粉丝的机会，总不能敷衍了事，扫了大家兴致。

韩文清的资历、身份都在那摆着，折腾也折腾不到他头上。他跟张新杰在场下坐着聊天，碰见老熟人老对手就寒暄几句，也有些新人或是关系户铁粉不怕死地凑过来，跟霸图正副队长套套近乎，顺便要张签名什么的。

过了一会儿吵吵嚷嚷的声音愈来愈近，不用看也知道是蓝雨的人到了。为首的走在正中的是喻文州，但是噪声源却是他旁边的黄少天。黄少天今儿看上去很高兴，热情洋溢地也不忘逢人就倒一肚子废话出来。

走到霸图前面，蓝雨倒是安静了不少。喻文州让少天收声，自己走过来向韩文清问好。

“韩队。”喻文州总是这样文质彬彬有礼貌，待人接物挑不出毛病。虽然他小自己几届没错，但如今也是蓝雨队长，身份上不相上下，韩文清虽然不苟言笑却不是会以辈分压人的人，他站起身，主动跟喻文州握了握手。

张新杰也跟着站起来，和喻队长打过招呼，冲黄少天笑了笑。

喻文州见他俩也笑：“有段日子没见了，今天可算是到齐了。”

后边的黄少天听了却一撇嘴：“谁说齐了？这不明明少一位？”他话里没指名道姓，在场的人却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从联盟搞全明星周末这个活动以来，叶修就一次没落地参加。他是三连冠，是斗神，是荣耀教科书，全明星阵容里怎么可能少了他？今年这届，叶修是头一次缺席。虽说往年来的时候，大伙都不怎么待见他，觉得他可恶，可着劲地跟他单挑，憋着赢他，想看他吃瘪，可今年真不来了，全都觉得怪怪的不怎么对劲。

正说着话，那边嘉世也入场了。孙翔是满面春风，被簇拥着往里走，旁边苏沐橙不远不近地跟着，眨巴着眼睛往会场四处看，却没像其他人似的热情寒暄。

黄少天顺着大伙视线也往那边瞅，看见孙翔之后，表情有些小小动容，很快回过头来，装作没事人一样在自家队长身边耳语了几句。韩文清全都看在眼里。他知道黄少天这小孩跟叶修走得近，大概是不怎么喜欢孙翔。

苏沐橙经过这边的时候，还是很给面子地跟大伙摆了摆手。再怎么说这也是荣耀第一美女，一大群光棍看见这甜美的笑容顿时眼中就有了光。黄少天站得靠边，离着苏沐橙最近，看见她过来就连珠炮似的小声问了几句：“叶秋来吗叶秋来吗？叶秋要来吗？”

苏沐橙歪了歪头，卖了个关子：“你猜？”她说着话，眼神却落在韩文清脸上。韩文清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似乎是对苏沐橙的回答并不关心。

在旁的人眼里看来，韩文清对这个老对手的退役依旧是保持鄙视的态度。又或是真的不关心了。不管叶秋曾经再怎么辉煌，退出了这个舞台之后，就不应该再成为话题的中心。更何况韩队长这样一个一往无前的人，是决不会停下驻足看那些被遗留在身后的人。

这个竞技的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又残酷。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大概不止一位，而最希望大家不要总缅怀过去，多看看现任斗神接班人的当属嘉世的孙翔了。他虽还是新秀，却已经操纵神级账号，又是豪门战队队长，人气攀升得像坐火箭一般。如今与韩文清面对面碰上，孙翔挺直了腰板，一副“早晚和你决一雌雄”的派头，到真像是有了把这么多年来嘉世和霸图的深仇大恨全都扛在肩上的觉悟。

黄少天看他这样，悄悄跟韩文清嘀咕：“我赌一毛钱，这次新秀挑战赛他得挑战你。”

喻文州赶紧笑着把黄少天拉开。

结果没想到还真让黄少天这乌鸦嘴说中了，倒数第二场孙翔就点了韩队长的大名。

韩文清正跟张新杰谈论着上一场唐昊和林敬言的比赛，老将失利这事尤为让人唏嘘，韩文清触动很大。正说着话就听见台下一片沸腾，抬头才知道自己被点了将。孙翔站在台上，意气风发的，韩文清却觉得十分不爽。

他站起来冷冰冰地对张新杰说了句：“老林的事回来再跟你继续聊，我先上去摆平他。”

张新杰点点头：“队长加油。”

 

韩文清上台就是提着一口气来的，于公于私他都不会让孙翔半分，对方亦是如此，孙翔说着“向前辈请教”的客气话，心底下却早就叫嚣着战翻霸图了。他气势满满，技术上也比之前更加纯熟精进，然而韩文清却丝毫不为所动，他跟这“一叶之秋”对战过无数次之多，就连当年叶修在的时候，韩文清都不曾惧过，更何况是面对孙翔。

韩队长快中求准，狠中求稳，最后用一击鹰踏结果了一叶之秋的生命，还躲过法师的大招伏龙翔天。直到这时韩文清脸上才多了些表情，从容上台总结了下比赛，还不忘连放几个嘲讽。

孙翔被他说得脸上挂不住，蔫蔫地下了台。

回到座位上，张新杰也问他：“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大好？”

韩文清说没有。但是目光却忍不住朝嘉世的队伍看去。

明知道那个人不会在那里出现，可他还是习惯性地去找了。似乎只有看见那张欠抽的面孔得意洋洋地坐在那里，心里才会觉得踏实。

他如今在联盟已经是第八个年头，看着一代代的成长，一代代的衰落。今天林敬言的落寞出场更是让韩文清觉得隐隐不安。

昨天的张佳乐，今天的叶修，明天的林敬言，是不是后天就会轮到自己？

他们这些老将确实都还没玩够，但是新人们已经雨后春笋般成长起来了。有些战队早就完成新老交替，蓝雨如今是靠着黄金一代的喻文州、黄少天当家，微草那边看今天的阵势，王杰希也已经动了扶新人上位的念头。而霸图呢……

韩文清面沉似水。

他是赢了孙翔，但是这十几分钟，他赢得也并不轻松。

                                                             

新秀挑战赛结束之后，韩文清回到宾馆房间。洗澡后顺手打开电脑，把上次蒋游带过来的账号卡插了进去。他自己的神级账号当然不方便进荣耀，上次完事后留了个心眼，加了君莫笑的好友，还从蒋游那儿把这号要了过来。

蒋游自然是不敢驳自家队长的面子，也没多想，更不曾想到韩队长和叶秋大神颇有“私交”。

韩文清登入游戏后一看好友栏，叶修果然在线。他发了个消息过去。问叶修在哪儿。

叶修回复得倒挺快：“千波湖。”

这千波湖是40-43级的练级区，八百里湖面波光粼粼，岸边垂柳无数，风姿迷人。这里是荣耀里有名的约会圣地，尤其是傍晚的景致最佳。游戏里把漫天霞光映照下的湖面效果做得及其浪漫逼真，平静的湖面一眼望不到边，向上看是云波翻卷、飞鸟还巢之景，向水中看有锦鲤嬉戏、柳影绰约之姿。

在老区这本是情侣经常幽会的场所，不过十区才开放不久，40级账号还不多，过来练级副本的也多是各公会精英。再加上这两天，大伙全都在关注着全明星周末，千波湖里外人烟就更是稀少，韩文清跑了一路也没见到两三人影。直到叶修报的坐标地点，才看见个人影在湖边上蹿下跳的。他身周处已经聚集了数量可观的小怪，却似乎还不满足，正兜着圈子继续不停地引怪。

等韩文清的拳法家快到了近前，君莫笑这才发动快攻，甩开千机伞，连续不停地变换着技能和武器形态，企图将这一波怪一网打尽。

韩文清在战圈之外就自发地停住了脚步，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一方面是对于叶修来说，这种程度的战局根本没必要插手；另一方面，韩文清的拳法家账号才30多级，自从圣诞前的赌约之战后就一直扔在抽屉里，根本没有练过级，千波湖这边的怪对他有等级压制，虽然凭技术来讲，打起来不算费劲，但性价比不高，还不如叶修一个人忙活来得省事。

韩文清是这么想的，可叶修却有意使坏，不时打飞出个怪落在他脚边。这边的小怪多是两栖爬行类，长得实在不怎么可爱。看见韩文清的拳法家就长开血盆大口，这一口要是咬中，不死人也怪恶心人的。韩文清忍无可忍，这才不得不动手。

很快叶修那边也结束了缠斗。君莫笑闭合千机伞，黑洞洞枪口对准身后，砰砰两枪打出去，靠着后座力飞到韩文清身边。落地的同时，伞形已是变枪为矛，接着韩文清一记高踢挑起的小怪，就是结结实实地一溜圆舞棍。小怪这下飞得更高，君莫笑趁着这个浮空的当，连续几个技能甩出去，小怪还未等落地，血槽就空了。

把最后一个怪也消灭之后，君莫笑合伞收势，从浮空轻飘飘落下，身后技能大招的光彩渐渐隐去，一身混搭的衣装在夜色的遮掩下也显得不是那么前卫风骚了。

“才来啊。”

叶修没打字，而是用语音朝韩文清打了个招呼。电脑后的叶修此刻大概还在叼着烟，说话咬字也不是那么清楚。

韩文清算了算，据上次会面也不过才两周时间，却莫名地有些怀念这把声音了。

韩文清问他：“今天晚上也要练级啊？”

叶修说：“是啊，得努力工作嘛。”

韩文清一听这话，心里莫名地失落了几分。其实下午和蓝雨他们见面时候，黄少天问苏沐橙的那几句话也正是他想问的。不知道叶修会不会来参加这次全明星现场。可转念一想，已经退役不在名单之列的人又怎会特意前来看别人的盛会，何况叶修现在的工作是网吧网管，昼伏夜出的，工作时间受限，经济条件也困难，大概是没什么机会见到了。

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的韩文清这下子不说话了，发呆地盯着君莫笑那身稀奇的打扮。

叶修却接着又补了一句：“今儿晚上看挑战赛了。”

韩文清嗯了一声。

“发挥不错。”

韩文清一脸黑线，自己还用得着他来鼓励表扬吗。“我又不是你，会那么容易被小孩干趴下吗？”

叶修嘿嘿了两声：“别这么说嘛，哥这是战略性撤退。”他说着晃了晃伞，又问，“晚上没活动？跑来网游？”

“没去发布会，直接回酒店了。”

“一定是人家不爱采访你，嫌你脾气臭。”

“……”

“你看你今天把孙翔熊的。”

韩文清鼻子冷哼一声：“谁叫最近的年轻人都越来越不像话。”        

叶修一乐：“那你现在是来干啥？难不成是陪哥打副本？”

韩文清其实也没想好过来要做什么，只是看见叶修正好在线，跟他搭几句话罢了。不过说来这几天确实没什么事，全明星不是正规比赛，没压力没负担，晚上陪他玩会儿也并非不可。想到这里，韩文清就顺口答应了：“好啊。”

这么一说，反倒是叶修愣住了。

“呃……”

“怎么？”韩文清的拳法家傲气地一仰头。

“呃……老韩你等级也太低了，千波湖这边是40级副本……”

“…………”

 

韩文清已经有很多年没尝过这种被人嫌弃的滋味了，不过叶修说得也没错，饶是韩文清大神，拿着个三十多级小号在这边蹦跶，也没有副本队会要啊。你技术再高，进不去有屁用啊。

韩文清也不是不知道网游规则，只是跟叶修一斗嘴的功夫就忘了，一时没了话说。

叶修还在旁边安慰他：“没事没事，刚好这会儿没人在线，要不哥就先勉为其难带你练练级？等会儿人都到了我再去刷本。”

韩文清这个气啊，敢情我还是个累赘。

拉倒吧，韩文清大大也不再提刷副本的事了，跟叶修在湖边划水打怪，边闲聊了几句今天全明星活动的事。

要说今天最让各家队长动容的事，莫过于微草的新老魔道学者对战。叶修跟韩文清想得一样，王大眼今天的举动，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在不动声色地让贤。叶修还夸：“大眼可真是联盟里最好的队长了。”这最好二字加重了三分语气，听得韩文清直翻白银。

正说着话，打远处一前一后跑来两个人影。冲在前面的是个流氓角色，离近了一看挺眼熟，是那天录像里叶修张新杰他们团队战里的其中一位。后面跟着的是个女战斗法师，眼生，从没见过。

叶修看见二人过来，对韩文清呵呵一笑：“我的人到了。”

韩文清心领神会：“你挖的苗子？”

叶修笑而不语，苗子确实是好苗子，但能不能长出庄稼来就说不准了。

韩文清不禁又对这两个人多看了几眼，尤其是战斗法师。毕竟在这个职业里，叶修说自己是第二的话，没人敢称第一，要真是在叶修眼皮底下调教出来的，那必定是不能小瞧的人物。

包子入侵离老远就大叫着：“老大，我来了！！！”等走近了看见旁边站着的韩文清，又不禁“咦”了一声。“老大！你今天怎么有闲在这里带菜鸟练级？”

韩文清一听直吐血，今天是怎么话说，霸图的队长大大老被人嫌弃。

君莫笑还给圆场：“没事包子，一会儿咱们进副本就不带他玩了。”

“哦！好的！”包子入侵满意地点点头。

韩文清真想揍他们几个。但是为这事斗气也太幼稚了，不合身份。韩大大只好装没听见，跟叶修打了个招呼，回城下线。